神赐（十一）
中午的时光一晃就过去了，而爸爸将要召开祭祀的消息也在山下陆陆续续地传开了。冬日的太阳还在散发着淡淡暖意，伴随着越来越多的镇民在山顶上聚集，也差不多该开始仪式了。
“祭祀的神台不能随便上去，知道了吗？也不要自己一个在下面待着，去和你熟悉的兽人在一起。”
爸爸指挥着每个祭品该摆放的位置，一直到它们都在各自的地方安顿好。在即将登上前台的一刻，爸爸又找到了我，对着我就是一顿嘱咐。
“知道啦，你又不是第一次做这个了……”
作为主教的儿子，注意事项什么的我都早已烂熟于心了。不过对于危险的事情，爸爸总是喜欢多提上一嘴。
其实也是啦，毕竟进行仪式的时候可是会电闪雷鸣的，爸爸是参与祭祀的兽人，自然不会受到影响。如果是我的话，那就说不定了……
不过，普通的兽人也根本上不去神台吧，之前想要去捣乱的兽人，都被神的力量拦在外面了呢。
见到我老老实实地听话，爸爸也不再担心什么，而是脱下了身上的长袍递交给了我。
重新变得赤裸的爸爸，依旧是那么的威严而肃穆。他胯下的豹鞭，被洁白的兜裆布裹成了一个大大的肉包，鼓鼓囊囊的，有一种天然的美感。
随后，这只年近四十，只着片缕的雪豹兽人，就这么一步步地登上了高高的台阶。
神台就建在神殿旁的一处空地上，毕竟这里已经是附近最高的山峰了，因此爸爸的一举一动，即便是山下的兽人都可以看的一清二楚。
“感谢大家能够参与今天的这场祭祀，让我们稍作休息，来祈祷接下来的风调雨顺吧。”
即便现在还没有开始刮风，金色的光芒也洒满了周围的土地，但外界的气温依旧十分的寒冷。可爸爸魁梧的身躯却没有半点的颤抖，中气十足的声音回荡在雪山的上空，可以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。
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，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去。按照爸爸所说的话，我应该去找找我的小伙伴才对。
之前他找我问的问题，我还没有告诉他答案呢……
镇民们对于祭祀的态度都十分的热情和敬重，因此处于最内圈的我现在反倒是被各种各样的兽人给困在里面了。在茫茫的兽海里，想要找到某个兽人，真的就像大海捞针一样。
不过，听说有的兽人到雪山上来只是为了见爸爸一面，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。
正当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，一阵议论的声音吸引了我的注意力：
“哇，洛尔叔叔的身材真的很好呢，有八块的腹肌诶。”
“哼，难道我的身材就不行吗？”
熟悉且又稚嫩的声音，很明显是我的小伙伴的。而另一个粗犷低沉的声音，我却感觉十分的陌生。
是小白狼和谁在说话呢……
雪豹灵敏的听觉帮助我快速找到了方向，与其在心底没必要的猜测，不如亲自去看看。我循着声音挤开了一个又一个的兽人，终于在兽海的中部，找到了我的小伙伴。
小白狼满眼羡慕和敬佩地抬头望着神台的方向，而在他的身边，则是一条我仅仅见过一次的中年黑狼，在不满地拉着小白狼的爪子往他的衣服里放。
“喏，你摸摸，是不是也有很多块？”
“好啦，你的身材也很好……喔，是洛恩来了~”
不知道为何，小白狼现在的脸色红润得快要挤出血了，而他又是一副既害羞又不舍的样子。但好在我的出现替他解了围，在招呼声的指引下，我来到了他们两个的身边，而中年黑狼也不动神色地将小白狼的爪子放了出来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。
“那个，叔叔好…….”
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称呼那只黑狼，不过看刚才他们两个的举止，应该算是关系很好的那一类吧——我和爸爸平时就会做那样的事呢。
“嗯，不愧是主教的孩子，很有礼貌呢。”
我的身份镇上稍微年长一点的兽人都知道，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受到那么多的关注，但身为主教的孩子，被更多兽人知道也还算正常吧。
“上次你问我的问题我已经问过爸爸了，要我现在告诉你答案嘛。”
既然找到了小白狼，那么趁着祭祀还没有开始，我打算先将之前的承诺履行完。
“诶，真的嘛……呜，德罗叔叔，能不能先回避一下。”
这个答案小白狼想必是期待许久了，即便迫不及待的神色已经在脸上绽放了开来，但他还是犹豫了一会，并拉着我到了一个稍微远一点的地方。
……明明只是一个问题而已，干嘛要躲着长辈嘛。
虽然有些不理解，但我还是尊重了小白狼的选择。待黑色的大狼已经在视野之中变成了一个小点了之后，我才终于有机会继续说下去。
“其实嘛，我的爸爸说，‘性’是一种表现形式于肢体，但内在更倾向于‘爱’的行为。如果没有‘爱’的话，‘性’就不能算完满哦。”
其实爸爸也没有直接告诉我，但我还算根据自己的亲身体会，总结出了这一个答案。
“原来，是这样嘛…….那么，到底要多少程度的‘爱’呢？”
我的回答确实有意义，小白狼也露出了沉思的神色，在思索着他的理解。但在最后，他补充的这个问题，却让我有点措爪不及。
“诶，这个，嗯…….至少要到‘儿子’和‘父亲’之间的程度吧。”
虽然我只经历过一次，但和爸爸相处的那一次，让我隐隐约约有这样的一种感觉：
只有这般深沉的爱，才足以配得上那个字。
“唔……我明白啦，谢谢你，洛恩。”
在我提到“父亲”那个词语之后，小白狼的神态很明显地失落了一下。但随后，又有一股力量，让他恢复成了最开始那副活泼开朗的样子，
“祭祀马上就要开喽，我们回到德罗叔叔旁边吧。”
“嗷，好。”
听到小白狼的提醒，我抬起头望了望高耸的神台之上。在那里，爸爸已经转过了身，只留下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对着所有的镇民。而他面朝着深不见底的雪山峭壁，有力的爪臂高举，向所有兽人展示着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。
而这也是爸爸准备开始仪式的信号。
神赐（十二）
就好像是约定俗成好的一样，在那一瞬间，无论是小声交谈着的兽人，还是来回走动的兽人，亦或是在思索接下来要去干什么的兽人，都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，望向了那个高高在上的身影。
阴云在寒风的呼啸声中渐渐遮蔽了午后的阳光，当最后一抹金色的光芒从雪豹的身上消失之后，取而代之的并不是枯槁的黯淡，那一道道新生的银光，从每一根毛发上迸射了出来。
爸爸好似成为了新的太阳。
“唔…….”
无论这是我第几次看到这样的场景，但每一次我的心都是被极大地触动。在这样的时刻里，我总是很难去想起此刻正在散发着荣光的兽人，和我流淌着同样的血液。
因为他是那么的神圣，那么的遥不可及…….
“噗通。”
第一个兽人跪下了，紧接着是第二个，第三个…….越来越多的兽人加入到了这场祭祀之中。每一位兽人眼中的崇敬与希望，都是神最喜爱的祭品与养料，这也是为什么参加祭祀的兽人越多，爸爸的工作才会越轻松。
我也不例外地和周围的兽人一起，毕竟现在的我也只能用这种方式，来为爸爸献上自己的一份力量了。
这，就是神迹嘛…….
爸爸的身影终于动了起来，那是一种特殊的舞蹈，别扭却又自然，像是初学者笨拙地跟着大师的舞步，又像是微醺者在悬崖的边缘起舞。无论爸爸的上半身已经离开了神台多远的距离，可只要他的脚爪还坚实地踏在平面上，就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托举着他，帮助他飞翔。
雪，在无声无息之中落了下来。当第一片的雪花在我的额头上融化，带来冰凉而湿滑的触感时，我才从爸爸飘忽的身形之中回过神来。
再望向台上，爸爸的身体早已被皑皑的白雪所覆盖，独属于雪豹的黑色条纹也被擦拭而去。现在的爸爸就像是一只纯白的精灵，在向神诉说着生灵们苦难的歌。
爸爸，真的不冷嘛……
在祭祀里想别的东西好像对神有些不礼貌，但我总是不会去遵守那么多规矩。因为我唯一在意的只有神台上那个衣着片缕，却独受寒风的身影。
为什么，要付出这么多呢……..
越来越多的乌云汇聚了起来，在遥远的天穹上奏响了一阵阵的雷暴。爸爸身上的光辉也变得越来越明亮，那是神在回应着爸爸的请求，也是神在向众生展示着它的力量。
神的力量，真的有那么强大吗……
明明我已经上了这么久的学，可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是我不知道的。爸爸总说，有些东西等到我长大了就自然而然会明白，但我已经成为了一个大孩子了啊，为什么还有如此之多的疑惑，在纷扰着我的心绪呢……
可惜的是，现在并没有其他的兽人能够解答我这些问题，我也只能够将这些疑问埋藏在我的心底。
或许真的只是时间还没有到吧。
随着仪式的推进，爸爸身上的光芒开始渐渐地黯淡了一些。很明显，这次的祭祀很快就要到尾声了。
越来越多的兽人清醒了过来，他们讶异着周围不知何时出现的飘雪。我旁边的小白狼也恢复了意识，但他的反应又有点不太一样。
“我以后，也可以追寻到这样的光嘛……”
我听到了那怅然若失的喃喃自语，可又不知道其中的意味如何。
但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，那就是我要准备好，待会给爸爸披上他的衣服了。
飘扬的雪花仍在雪山的上空飞舞着，但汇聚起来的乌云已经消散了大半。被压抑了许久的太阳终于得以再次散播属于它的光芒，只不过大家的内心早已被之前的银光所震撼，因而这重新出现的金芒，好像没有之前那么温暖了。
爸爸的动作也趋于缓和，只不过那剧烈颤抖的身躯，证明着刚才的仪式是有多么的不容易。
但好在已经结束啦，晚餐的话应该…….
可事情总是会朝着出乎意料的方向发展，当陆陆续续有镇民朝着山下走去时，那伫立在最高处，如同山岳一般伟岸的身影，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垮塌了下来。
“爸爸！”
一直盯着神台的我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突发的情况，靠近神台的几个兽人也立刻采取了行动。只是仪式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顺利完结，因为有一堵看不见的墙壁，阻拦着想要上到神台上的兽人。
这，这是怎么回事…….
我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，但是这种情况下，眼泪是最没有用的东西。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，只是以自己瘦小的身体就硬生生地挤开了一条通路。
可是，仪式还没有结束，普通的兽人根本没有办法帮助爸爸…….
神的意志依然在影响着这片土地，之前想要冲破阻碍的兽人全都无功而返，而剩下的兽人看着近乎垂直的台阶，也露出了胆怯的神色。
那如果是我呢？
就算没有神明的赐福，就算没有强壮的体魄，可那无数个日夜的陪伴相守，也足以让我有勇气，去挑战这看似不可逾越的屏障。
更何况，在上面的，是我的父亲。
爸爸……
我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状态往上走的，陡峭的台阶好像变成了平地，呼啸的寒风丝毫不能动摇我的方向，爸爸与我的距离在一点点地拉近，终于，我来到了他的身边。
爸爸的表情平静而又舒缓，一点都不像是昏迷了的样子。但才经历过昨夜的事的我却明白，爸爸的精神力再一次地透支了，而且要比上一次严重许多。
现在，我到底该怎么办啊……
我望了望神台之下，之前还能清晰看见的镇民们，此刻都变成了一个个的小点。如此的高度，我是不可能带着爸爸下去的，更别说我还不一定能够背得起爸爸。
而如果继续让爸爸待在上面的话，逐渐降低的气温会让爸爸丢失大量的热量，最终冻死在神台上的。
“呜，好冰…….”
我伸出爪子碰了碰爸爸的身体，肉垫所传来的的感觉就好像我在抚摸一块冰一样。要不是爸爸的身体还在不稳定地起伏，我都以为现在爸爸只是一块冻僵的肉了。
必须，要马上提供热量才行…….
没有火焰，没有热水，我唯一拥有的，也只有我这一副躯体而已。
嘛，那就这样吧。
希望这有用哦。
我将爸爸的长袍披在他的背上，然后尽力地舒展开自己身体，能够最大程度地将爸爸搂在我的怀间——就像爸爸平常抱着我那样。
虽然我的动作还很生疏，我也不足以完全包裹住爸爸的身体。
但我想，大概在这个时候，我才算是真正的雄兽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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